成志明

　　华为接班人传闻引起了一场风波，将中国企业传续问题又一次置入公众视野。事实上，改革开放多年来，当第一代民营企业家一个个年增岁月人增寿，这个话题已经被讨论过N多回。华为作为一家谜一样低调，却又大名鼎鼎，通过多年努力，正在跻身成为跨国公司俱乐部一员的民族企业，如何实现良好的过渡，进行新老管理者的良性传承，不仅对华为意义重大，而且颇具标本意义。

　　传言称任正非为了让其子任平接班，不惜逼走董事长孙亚芳，打破多年来“左非右芳”的管理格局，华为内部高管震荡。虽然随后华为声明此事纯属一些人凭空捏造，但这件事却鲜明地提出了一个命题，同时也是国内企业传承时普遍面临的一个挑战，究竟应该举贤不避亲，还是应该唯贤者是瞻?

　　虽然有专家指出，在儒家文化影响下，国内的民营企业普遍选择了传子不传贤，将企业传承演变成“公司政治”，有着害怕“外人”夺权的负面心理。一些专家认为，国内的企业应该学习宏碁集团创始人施振荣，像他一样“挑战人性的弱点”，勇于突破传统文化，以企业百年大计为考量之重。

　　其实，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价值判断，对于第一代创业者而言，到底是选择基业长青还是选择基因常续，最终都可以归结为自己的意志能否一以贯之。

　　讲一个小故事。武王伐纣，平定天下后，分封了姜子牙和周公，两个人分别为齐国和鲁国的开国之君。在讨论治国方略时，周公说自己要依靠有血缘关系的人治理国家。姜子牙认为，只依靠宗亲治理国家，必难找到经天纬地之才，鲁国后世一定是个弱国，有被灭国之虞。周公问姜子牙如何治理齐国，姜子牙说自己会不拘一格降人才。周公认为，唯能是举，国必强盛，然则臣强君弱，有被篡国之虞。

　　后来，齐国因为任人唯贤，国家迅速强大，齐桓公更是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。而鲁国任人唯亲，国力一日日衰弱，只能依附强国生存。但是，因为贤能过于强大，齐国传至24代时，权臣田氏家族兴起，弑国君，篡国自立。而鲁国虽弱，却嫡亲相传，前后传了32代。

　　“被灭国”和“被篡国”，看起来，如同哈姆雷特所面临的困境一样，都是两难选择，但事实上对于创业型的企业家而言，问题的关键则在于，自己的意志能否在自己创办的企业中延续下去。

　　对于企业家而言，企业是其实现自己价值的舞台，而这个舞台的核心就是意志的体现，企业家不愿意单纯地把自己视为财产的所有者，通过资本等手段，像操纵木偶一样，通过职业经理人发挥自己的意志，他们更愿意直接对企业施加影响力。如何让自己的意志真实地贯彻下去呢?血缘就是一个让企业家觉得可靠和安稳的东西。

　　因此，被广泛讨论的，到底是职业经理人好还是事业经理人好的命题，实则是一个伪命题，因为他们与企业家的矛盾本质上是意志的矛盾，即企业到底按照谁的意志来行事，以及是否必须进行意志的转化。

　　看看国内外诸多的企业，比如国美，比如联想，比如IBM，表面上看，企业家都面临基业长青还是基因常续的选择难题，但实际上他们所看重的都是意志的胜利。中国历来强调基因文化，与西方强调资本控制，强调公众企业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，这或许是从如齐国、鲁国的历史演进中得出的智慧。

　　事实上，即使强调资本控制，强调公众企业，我们也不难发现，在西方传续了上百年，甚至几百年的奢侈品牌，其所有者大都是家族，或者其中的一部分在历史的发展中逐渐融入了其他因子，但是至少在品牌意志上得到了应有的尊重。传承过去，尊重品牌遗产是一条基本原则。卓越的工艺自不必说，而有着浓郁历史韵味的品牌故事更是对品牌遗产的坚守与继承。你会发现，奢侈品品牌大多偏于保守，品牌的变动极其微小，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耐心地营造一种氛围，而这种氛围对于它的目标消费者来说，就是致命的吸引力。

　　因此，基因和基业其实并不是必然的冲突。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隐藏在这两者表面矛盾之下的内核，知道冲突的原因无非是追求意志的胜利，或许我们会坦然一些。当血缘的基因延续变成品牌的基因延续，这种延续不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稀释，反而会在时间的沉淀中，让品牌的基因不发生变异，让品牌的形象更为厚重。